長期關(guān)注大樹進城問題的中科院植物研究所首席研究員蔣高明向聽眾詳細解讀了大樹進城這一“綠色城市”的生態(tài)悖論。他表示，雖然全國綠化辦關(guān)于禁止將大樹、古樹移植進城，遏制大樹、古樹進城之風的“禁令”已頒布一年，但由于“大樹進城的利益鏈依然存在，因此要想杜絕大樹進城，必須從城市這一需求的源頭開始”。

　　為利益：大樹進城，大半死亡

　　說起大樹進城，坦率地說，它與蔣高明等學者在20世紀80年代中后期所提倡的城市園林綠化應當用本地樹種不無關(guān)系。該建議原本是為了改變當時很多城市行道樹千篇一律而提出，例如，我國黃河以北的城市種的基本上都是法國梧桐。蔣高明回憶道：“法國梧桐是從英國引進的，當時好像城市里沒有法國梧桐就不能叫城市”。

　　當城市園林綠化應當用本地樹種的呼聲逐漸被各方接受并開始實施后，管理部門才猛然發(fā)現(xiàn)，苗圃里并沒有大的本地樹種木。于是，他們將目光投向了農(nóng)村，農(nóng)村有許多原本要作木材的大樹，于是開始將農(nóng)村的大樹整體搬遷到城市里。

　　蔣高明介紹，大樹進城之風最早是從上海刮起的，很快蔓延至北京、江蘇、浙江、河南、湖北、湖南、貴州、廣東、山東等地，甚至內(nèi)蒙古、新疆、云南也有城市搞大樹進城。大樹進城之風的興起，使得本地樹種具有很大的市場需求，而苗圃根本無法滿足如此巨大的需求，于是樹販子開始到農(nóng)村，甚至鉆山偷大樹。蔣高明毫不隱諱地說：“在大樹進城熱潮的背后，隱藏著一條利益鏈條：即從鄉(xiāng)下農(nóng)民到大樹販子，接著到園林施工負責人，再到園林設(shè)計者，最后到主管領(lǐng)導。”如今，我們幾乎在所有的新建城市都能見到進城大樹的身影，這讓蔣高明深感痛心。他講了一些大樹進城的典型例子：

　　山東中部的一個地級市在城市改造時,從鄉(xiāng)下采購了6400余棵胸徑大都在30厘米以上的大樹,平均每棵1萬元左右。其中從湖北省挖來的一棵?樹收購價高達22萬元。

　　西南某市為爭創(chuàng)全國園林城市，采取“大樹進城”的綠化方案，從農(nóng)村或林區(qū)大量購買已經(jīng)長大成林的樹木。短短兩年，就移植了幾萬棵的大樹(含古樹)和珍貴樹木。

　　東北某市的領(lǐng)導決定實施“萬棵大樹移植工程”，提出要消滅“城區(qū)內(nèi)無大樹的歷史”，目標竟然是從鄉(xiāng)村移植大樹30萬棵！

　　蔣高明特別講到，在大樹進城的過程中，農(nóng)民其實得到的錢很少，每棵樹幾百元，甚至幾十元，而樹販子一轉(zhuǎn)手就是上萬元！更令人痛心的是，這些“農(nóng)轉(zhuǎn)非”的大樹因為“水土不服”，死亡率高達50%～70%。蔣高明說：“進城的大樹死亡率高是正常的，因為樹木在漫長的生長過程中已經(jīng)和當?shù)氐沫h(huán)境形成了一個統(tǒng)一體，人為改變其生長環(huán)境，有的連生長的緯度都變了，自然會水土不服，加上管護不當，導致樹木大量死亡。這是一個很簡單的生態(tài)學道理。”

　　進城后：大樹短命，蟲害四起

　　對于大樹進城的危害，蔣高明將之歸納為以下五點：

　　第一，大樹進城造成鄉(xiāng)村生態(tài)環(huán)境與文化多樣性的嚴重破壞。他表示，每一棵大樹都是一個完整的生態(tài)系統(tǒng)。它與周圍的土壤、土中的生物、樹下的地被、樹上的鳥獸昆蟲，形成了良好的依存關(guān)系，將大樹挖出并“截肢”處理，完整的群落生態(tài)必將遭到嚴重破壞。直接的惡果是水土流失，鳥獸失去家園。從山上偷大樹，損失的土壤很難再恢復，蔣高明說：“在移栽過程中，每棵30厘米以上的大樹要挖土坨1～2噸，這必然會造成大量的土壤損失。”

　　第二，移栽過程中造成大樹甚至古樹死亡。許多大樹在移栽過程中死亡，即便能夠在城市中存活，其壽命也必然大大縮短，無法達到其自然年齡。

　　第三，大樹進城助長了形象工第三，大樹進城助長了形象工程、浮躁工程蔓延。樹木生長是有一程、浮躁工程蔓延。樹木生長是有一定規(guī)律的，一些鄉(xiāng)土樹種壽命大都定規(guī)律的，一些鄉(xiāng)土樹種壽命大都很長，符合當?shù)厣鷳B(tài)，但是生長得很長，符合當?shù)厣鷳B(tài)，但是生長得很慢，這本是自然規(guī)律。慢，這本是自然規(guī)律。2020多年前，許多年前，許多專家在很多場合下建議在苗圃里多專家在很多場合下建議在苗圃里種植鄉(xiāng)土樹種，到時候長成大苗，可種植鄉(xiāng)土樹種，到時候長成大苗，可以滿足城市綠化的需要。蔣高明說：以滿足城市綠化的需要。蔣高明說：“但遺憾的是，這些建議未被重視，“但遺憾的是，這些建議未被重視，才有了今天大樹進城的悲劇。”他認才有了今天大樹進城的悲劇。”他認為，要扭轉(zhuǎn)這種局面，必須糾正人們?yōu)椋まD(zhuǎn)這種局面，必須糾正人們的“速綠”心理。利用大樹古樹使城的“速綠”心理。利用大樹古樹使城市迅速綠化，是典型的形象工程和市迅速綠化，是典型的形象工程和浮躁工程，這種“速綠”導致了不少浮躁工程，這種“速綠”導致了不少人開始嘗試走“速富”的捷徑，不認人開始嘗試走“速富”的捷徑，不認真培植和經(jīng)營苗圃，而是將其作為真培植和經(jīng)營苗圃，而是將其作為囤積倒賣外來大樹古木的場地。蔣囤積倒賣外來大樹古木的場地。蔣高明說：“從‘速綠’到‘速富’，犧牲高明說：“從‘速綠’到‘速富’，犧牲的是中國的生態(tài)環(huán)境。”的是中國的生態(tài)環(huán)境。”

　　第四，大樹進城助長了貪污與犯罪。大樹進城耗資巨大，大樹因身價陡增有利可圖，成了緊俏商品，結(jié)果“打造”出了一批拐賣大樹的樹販子，蔣高明說：“有的樹販子賺了一兩億元，而真正到農(nóng)民手中的錢是很少的。”

　　第五，大樹進城帶來了病蟲害。鄉(xiāng)村的樹木因適應周圍環(huán)境，雖有病蟲害，因其生物多樣性復雜和大量天敵存在而不易爆發(fā)。而單一的大樹進入城市，樹干中沉睡的蟲卵們遂失去了控制而大量爆發(fā)。城市中增加的小蠹蟲、白蛾、扁刺蛾、星天牛等許多就是隨大樹而進城的。而園林部門為了控制蟲害就增加農(nóng)藥的用量，結(jié)果影響了城市的空氣質(zhì)量。

　　給時間：小樹成材，大樹成林

　　在大樹進城興起10年后，全國綠化辦終于發(fā)出了關(guān)于禁止將大樹、古樹移植進城，遏制大樹、古樹進城的“禁令”，雖然這是一道遲到的禁令，但蔣高明認為這已經(jīng)是一種“進步”了。但他同時坦言，由于這道“禁令”的強制性作用不大，在其頒布一年后，大樹進城的風氣并未根本杜絕，有的樹販子為了掩蓋其偷盜大樹的違法性，索性先將從山上偷來的大樹運進苗圃，然后再從苗圃合法化走向市場。蔣高明說：“但稍有常識的人都知道，那樣的樹起碼要生長50～60年才行。”他說：“由于大樹進城的利益鏈依然存在，因此要想杜絕大樹進城，必須從城市這一需求的源頭開始。僅僅喊停是不行的，必須通過法律的手段保護大樹和古樹！”

　　對于城市綠化，蔣高明明確表示：“要旗幟鮮明地提倡種植本地樹，洋樹未必適用，而且可能會成為入侵物種。”

　　蔣高明表示，我們要給樹木生長的時間。本地樹種三五年就能長成大樹苗，20年、30年肯定能長起來。他說：“有人認為本地樹太土氣，但他們忘了一個道理，所謂洋樹種，在其當?shù)匾彩峭恋摹！彼硎荆灰Ａ裟笜洌湍艽罅糠敝撤N子，種子落在好多地方，就能生長起來，而且是自然的生長。他說：“自然界的樹是不可能用農(nóng)藥來管理的。”他建議，城市綠化可以將單一的行道樹向行道樹林發(fā)展，沿著綠線――綠帶――集中的公園綠地――郁閉的城市森林的路線發(fā)展。而一味地強調(diào)速綠，追求綠化的速度，可能過不了多少年就得更換新的樹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