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LA：您曾多次到西方國家作訪問學者，不論是建筑規劃，還是園林景觀，中國的傳統設計理念如今都受到了國外思想的不斷沖擊，國內設計師如何應對？如何向國外取經？

　　孫教授：我們城市化的快速發展，思想準備不足，行業內一時難以平衡傳統文化和發展建設兩者之間的關系。但如果我們認為城市園林設計起源于國外，或是國外的設計才是好的，是很不合適的理解。自古以來，中國城市建設發展和園林景觀都是密不可分的。

　　面對城市的迅速發展，交通、廣場、街道空間的營造等，一股腦地涌入城市中來。我們要向西方學習的是一種應對現代發展，科學的規劃設計方法，從他們所走過的路，其中包括失敗的經驗中學習。

　　學習的過程，更不能把自己說得一無是處，這種傾向，會導致國人缺乏自信。我們不能一味地照搬國外的設計思想，在設計中求怪求異、模仿抄襲，拋開本土的地域精神和傳統文化，走不出自己的道路來。

　　現在很多建筑造型，所謂的‘標志性建筑’都是不顧功能和經濟，做大、求異。建筑設計，最忌諱的就是抄襲。設計一定要根據項目具體的功能、地理環境、文化脈絡等做出自己獨特的思考。我設計的第一棟房子，是位于亮馬河附近的東方歌舞團排練樓，作品得到1986年建設部頒發的二等獎。建筑接近完成時，甲方開車帶我到北海大橋，看橋上中南海一面的欄桿，十分漂亮，讓我直接照搬過來即可。那時，作為一名有道德感的設計師，我并沒有順從這樣的建議，而是告訴甲方，我能設計出和中南海一樣漂亮的欄桿。回來，我翻閱資料，推敲設計和我的建筑相匹配圍墻欄桿的造型，最終造出了一個令對方滿意，也讓自己心安、精美的圍墻欄桿。要是聽甲方的話，我會糟心一輩子！

　　確實，如今外國的很多設計師也搶占了國內的許多業務和市場，應對這種現象，我們能做的就是，要更加認真、腳踏實地地做好自己設計。而這一點恰恰是很多國內設計師沒有做到的，有的并沒有把自己現有的資源很好地利用起來。很多國內的設計，文本老厚，相當多的是一種應付和拼湊，連認真的現場調查都不做，真正動腦筋，認真地設計思考越來越少，禁不住三問兩問。我們看到國外一些優秀的設計方案，也應該關注他們嚴謹、認真做事的設計態度。國內的設計師功夫下得不夠，卻一味的求新求異，態度又不認真起來，談設計上的突破和創新只能是天方夜譚。

　　CHLA：您多年從事建筑教育工作，談下您對于當下建筑設計學科教育現狀的感悟和看法？

　　孫教授：我先給你講個故事，1990年清華建筑學院參加威尼斯雙年展的建筑教育展，參展的每一個學校有一個展位。我們的展版是在家做好的，布展只花了兩三天就完成了。可是，我看到不遠的鄰居是維也納建筑學院的，我一直在觀察他們的布展工作，那些學生布置展廳的速度很慢很慢，花大量的時間，一點一點、仔細地推敲調整展覽標題幾個字的大小、高低位置，覺得他們過于磨蹭、較真。可是等展覽開幕一亮相，他們的展廳效果最好，精確的表現和用心的細部，贏得了很多的贊譽，那份認真的功夫可真沒白費。

　　談及建筑教育，我認為不要開始就讓學生去想什么出奇制勝的設計理念、方案，要教他們首先把該做的事情認真做到位，不遺余力的去打好基礎，不厭其煩抓住核心逐步深入，擺正設計態度，持之以恒，就會做出好的成績來。

　　現在國內的許多一流大學其實也在進步中，但當我親眼看到國際上知名大學學生的學習風氣和態度，就會覺得我們還有不小的差距。我曾在哈佛GSD做訪問學者，和那里的清華留學生聊天，她的話讓我印象深刻，她說‘我們的設計教室里晚上12點以前回去的是懶人，差不多到夜里2、3點才回去，第二天早晨九點還要準時上課。’這些學生的學習精神、求知的渴望，遠不是我們國內的大學學生所能比的。很多在哈佛GSD學習的人，都很成熟、自信，目標明確，知道自己為什么來到這里追求真知。學生這種認真的態度，也讓老師們更加不遺余力地搞好教學，早早地來到課堂，將自己最精華的東西教授給學生。

　　教育，是雙方面的，一方面來自于學生，另一方面來自于老師。師生間這種教學相長的關系，是建立在這樣一個求真務實的態度里，學生追隨行業內認可的大師、知名學者，和嚴格、專業建樹高深的教授一起學習，這樣對自身才能的修煉和鍛造才有更大的提高。

　　建筑教育十分重要，不管對學生、還是老師而言，該用什么樣的態度去應對教學，是我們需要不斷思考和深化的問題。

　　一位行業的行者，經過時間的沉淀和洗禮后，不止一次強調的，做設計不是靠某個‘設計理念’，或是流行色的風潮，靠的就是設計師那份認真做的態度，“用心”二字，做起來，遠沒有說出來這么容易。用心挖掘不同城市、地區的文化歷史和城市文脈，守得住特色，聚得起人氣；留得住好的環境，才能營造出最好的城市公共空間和景觀…